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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太中】水割苦艾

圣瓦伦汀节快乐

 

通灵板游戏相当于我们的笔仙碟仙

  

   


 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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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个地狱故事。

 

太宰治正在一间事务所当班。

 

为确保额边两只角焕亮如新,他每天用凡士林搽一遍。堵车,水泄不通。一辆咬着一辆的屁股,喇叭被摁爆了,在下火的通昼道路上吼叫着。右侧的车嗨了起来,死亡金属核乐快把车身摇散了。

  

太宰治心底不喜欢,但也不排斥这种燥死人的音乐,他似乎习以为常,却又不明白这宽容来源何处。他无所事事,抄起一本翻烂了的卷边杂志,伸手丈量封面女模特麦色的小腿有多长。

   

 尾随着通勤人潮涌入办公楼,太宰治抬头看了一眼闪烁的白炽灯,把他的肤色衬得青白,好像盐酸漂过的纸。前后进来一男一女,绿色的杜特和紫色的劳拉,向他道早安后按下十三的楼层。两抹颜色忘我地拥吻起来。太宰治看到口轮匝肌对口轮匝肌的牵引力。

 

工作很简单,全在一块刻字的平板上完成。

 

我们叫它Quija(通灵板)。26个英文字母呈半圆形排列,0到9这些数字位于字母下方,左上角“YES”,右上角“NO”,最底部“Bye”。附带一个中间有孔的泪珠状指示牌。

   

你可以开始工作了。老板举起咖啡示意。太宰治心领神会,打开接入访问的开关。当阳光那边的人玩通灵游戏时,会随机接入地狱事务所,由接线恶魔回答问题。只需要接入、回答、切走,机器的声响不断回荡着,在空旷的办公室,好像坐牢一样。

   

今天的第一个问题并没有让他等多久。

   

我会遇到白马王子吗?太宰治按着指示牌向左上角移去。会的,当然。当你特别渴望的某一样事物,它就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到来。一幅画面在他眼前闪过,点燃的小盏蜡烛、酒杯和三个女人,温暖的毯子裹着她们,烛光映着她们。太宰治收回手,指尖还有被电打了似的余热。他看到了阳光那边的人,两个世界在某个瞬间连通了。

   

杜特和劳拉周末会拉上他去酒吧小酌一杯。太宰治问,你们工作时有出现过奇怪的……在摸到指示牌的时候,手指发烫?有吗?劳拉耸耸肩,没有。杜特一样。太宰治闭口不言,自个啜着威士忌。这个东洋恶灵,浑身写满秘密。劳拉凑到杜特耳边吹气。

   

那边结束了,太宰治切了Next。下一个问题。

   

你多大了?你是什么时候死的?这类无理冒失的问题通常使接线员恼怒。太宰治不觉得冒犯,但他回答不了,因为问题的答案同样是他渴求的。

   

脑内犹如被海浪抚过的细沙,平坦、细腻,全然没有先前的痕迹。他众多不确定中唯一确定的是,他成了一个东洋鬼,长着两只角,在事务所工作,跳不了槽,薪资微薄。太宰治乱画圈,把那人吓跑了。

   

我们能复活上帝之子吗?不能。于是祭祀品被一刀插穿。有点反胃,像踩进一滩阴冷腥腻的鱼冻里。

  

太宰治拉开抽屉,拿出杜特送的一包金蝙蝠,还有一半多。他点一支起来,克制僵麻的手指。这烟很对他的胃口,是那边的东西。人把祭品放在墓前,过二十四小时就会传到恶灵手里。劳拉的办公室经常飘出花香也是这个缘故。

  

太宰治没收到过物品,一次也没有。他不介怀。只是有一点不便,少了那边的补贴,靠那点工资只够勉强生活,他还养着一辆二手车。太宰治不得不搬离原来的住处,到租金更便宜的地方去。日常用品也是减价的。什么都是减价的,蟹肉罐头、绷带、酒,他赶着商场活动囤,好像末日临头。他睡在吃用不完的物资里,心里升出一点点幸福的满足感。

 

地狱的日历比黑夜漫长,在重复和无尽头中只有日历的数字是会变动的,它是唯一流动的东西,七、八、九、两位、三位数。有一天,通灵板显示出了:你好。

 

你好。太宰治按着指示牌,没有任何画面,它失灵了。

 

我要换机车了,帮我想想选黑色还是红色?

 

红色。太宰治拼出R-E-D。

 

我上一辆就是红色的啊。

 

真有钱。他突然不平衡了,有人考虑换车,有鬼等促销减价。随你的便了,什么颜色与我无关。他正要换掉这无趣的问题,耳边恰好响起男人的声音:那是我的第一辆车。我和他骑着机车在海边的环形公路上飞驰。它修了又换,换了又修,红漆擦得斑驳了。不过它真是好看。喂,为什么不理我了?

 

声音近在咫尺,呼吸可闻。回过神的太宰治动了动指示牌,表示还在。

 

那就听你的买红色吧,谢了。过一会指示牌占住了“Bye”的位置结束。

 

正午十二点,下班。太宰治的袖子里已经拢了一小滩水,汇聚到肘部,一滴滴往下淌。他浑身湿透,寒冷蔓延全身。

 

恶灵每天都会在特定的时刻重复他们的死状。劳拉和杜特,他们死于车祸,夫妇俩一到夜晚就痛苦难当,肢体不成肢体,辨不出人形。所以他们既不值夜班,也不在夜晚接待访客。

 

太宰治下午赶回家,什么也干不了,只能蜷在浴缸等皮肤渗水。有四个小时可供他度过脱胎般的溺死。他把浴室的窗户开到最大,膝盖到小腿的部位被阳光照得发亮。这里的太阳是幽冷的,但比没有好。

 

鼻腔逐渐刺痛,水涌入肺部。他开始呛嗽,背部拱起,大口呼吸,却咳出更多殷红的血水,血简直是喷射出来的。直到肺变成两个沉甸甸的水袋,他再无法睁开眼睛,扣着浴缸边沿的手垂了下去。他不难受,也不难过,甚至还有一点解脱的轻松与快慰。没有走马灯,他承认自己的记忆死了。

 

太宰治有他的游戏。

他在窥视那个向他问询机车颜色的人。

 

两次、三次,当太宰治第四次用手指按住指示牌时,终于看见了机车主人的画面。不甚清晰,虚影中只有一对眼睛真切,像海一样染着蔚蓝色。他非常小心仔细,一晃神画面就会断掉。有次太宰治心血来潮问他叫什么名字。指示牌依次移动过C、H、U、Y、A。

 

Chuya,好狗狗。那人成了太宰治的好小狗。中也几乎每天都用通灵板,像一个送上门的谜题。碎片一般的中也,被他用通灵游戏逐渐完整地拼起来了。那个中也,既年轻又漂亮,烟不离手,若有所思。

  

太宰治把耳朵贴在通灵板上,他听到更多,看到更多,他的脸上泛起湿漉漉的微笑。这个隐秘的游戏足以他排遣寂寞。他乐此不疲,上班比以往更勤紧,堵车也哼起小曲。

  

你喝酒吗?喜欢。喜欢喝什么?“水割苦艾”像从太宰治舌底下蹦出来的。恶灵免疫酒精,任何酒在他喝来都只是有味道的饮料。即便如此,他还是最喜欢水割苦艾。太宰治用指示牌拼着Mizuwari(水割),还没拼完,老板送了封信进来。他努了下嘴,劳拉和杜特给你的。

 

杜特不识字,于是这封信杜特口述,劳拉代笔。称呼是亲爱的东洋鬼。

  

我们干够了,升职到另一个地方去。我们下午便搬走了,夜晚不能来同你道别,模样恐怕会使你倒胃口。去邮局清理东西时顺便进了一趟仓库,地上一堆无人认领的邮件,发现有日本清酒和蟹肉罐头。邮差同我说无从知晓此人,再滞留就要销毁。劳拉和我觉得也许它们属于你。物品已悉数代收,在客厅码放整齐,附赠钥匙一把。

   

第二天太宰治拿着钥匙打开杜特家门,东西满满当当撞入他眼中。成堆的鲜花、美酒,还有他喜爱的蟹肉罐头。鲜花干枯,酒瓶蒙尘,罐头甚至有不少过期了,这些断断续续从两年前就开始送来,可他一件也没收到。

 

他在厨房找了把小刀,每个罐头都撬开,每个罐头都吃一点。嘴里塞满了蟹肉,噎住了也吃,咬肌发疼地运作着。两年的挂怀一次性压缩到胃袋里。不管是谁,真要谢谢他们。

  

人生是没有出路的,人只有死路一条。入职时,老板对他们说过,要么升职,要么一直干下去。升职到了天堂,他们也不懂天堂是个什么地方,只知道可以借此逃避得过且过的生活,慷慨跳入另一个没有尽头的世界。

  

升职要前往一个路口,路口连接三条分岔,分别可以回地狱、到人间和去天堂,路口每年只在特定时期开放。而劳拉和杜特正在去天堂的路上。

  

信中还用小字暗示,他们可以偷偷捎带太宰治这件行李,捎往太阳炽热的大地。但太宰治故意把大拇指横压在信纸上,遮掉那行特赦券。

  

太宰治不想跑了,不想逃出升天,他就是从那里来的。回去没有人认得他,因为他也记不得自己。太宰治把干花揣在怀里,揉碎了闻,那是他没有闻过的好东西。地狱有什么不好?地狱能偷偷养小狗,小狗会在梦里向他扑来。他讨厌狗,但喜欢狗狗中也。他还迷恋中也海一般的蓝眼睛,并且想要在里面触礁。

 

劳拉夫妇离去的第二十九天,太宰治失恋了。因为中也说,今晚是他最后一次碰通灵板了,他找不到那个人,真的找不到了。

 

“那是我认识自杀次数最多的家伙。

后来有一天他成功了。……我很想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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